SPMF1

胡诌专家

【渊筠】意滂沱


南疆魔窟遭暴雨连绵的第九日,李筠依然没想出法子来治这场涝灾。

韩渊本欲倚在窗边小憩,不想窗外雷鸣轰然,几次三番溅入的雨点和笃噪的雨声扰了清梦,像是与睡意作对。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爬起来,拖着朦胧的起床气吼道:"李筠,你到底还行不行了?"

躁气的吼声在空荡荡的小殿里辗转了片刻,卷入浩大的雨里,门口才现出李筠的翠影。他从房檐上翻下来,抹了满面的雨水,一身湿沉抖擞利落,才无奈地冲房里喊:"不行——我没带典籍来,干想哪能有法子?"

说罢,他屈指一弹,掐了个诀将摇摇晃晃的门窗封稳,没再透进半点雨点聒噪。韩渊眼皮也不抬,随手抓起块布巾砸去,又心慵意懒地沉下去睡觉。

大约是隔去了窗外喧嚣的缘故,韩渊的戾气缓和了些,飞来的布巾只是悠悠落入李筠怀中。他顺手拾起,囫囵地擦了一把,哭笑不得地想:这叫什么事呐。

说来也是倒霉。下月该是中秋,李筠照例携扶摇山的一众问候到访南疆,顺道替水坑带上几壶桂花酿。

照理而言他本只需留几日,所谓的叙旧若是过于冗杂,韩渊自然也会烦得赶他走。倒是没想到临走前一场瓢泼大雨突至,生生把李筠困在了南疆。

说来这雨实在诡异。民间正是旱季,点滴不被滋润;倒是魔窟中连绵暴雨不歇,几乎隔几日便要发水患。若说是天地无常实在牵强,但若是天道伐恶又莫名其妙:怎么早年魔头们搅得腥风血雨时不下惩,偏要挑这时候来呢?

李筠一面是暴雨下不便跋涉归程,一面也忧心南疆又出了什么妖魔鬼怪,唯恐日后难以对付。

然而大雨之下连传讯也不便利,李筠往扶摇山的求助屡屡被南疆边界挡回,像无声无息笼了个结界。他此行匆忙,不像程潜那样下山游历也要揣满车的书;韩渊自小和书有仇,也并不会往魔窟里设什么藏经阁。没有典籍可鉴,周遭也不曾探到魔物气息,李筠只觉自己脑浆枯竭,百思不得其解。

韩渊倒十分不以为意,只倦怠地缩在殿里睡觉。李筠对倒霉师弟不抱希望,决议还是去魔气聚拢最甚的昭阳城碰碰运气。


趁着雨势小了些,李筠御起剑破入雨幕。其实风雨里御剑于他这已修出元神的九连环不算困难,如若不想久留南疆,费些心力冲破结界回去也是可行。然而李筠在这之下到底还是存了些不甚光明的心思:毕竟还算是自家师弟的事,他做师兄的,总还是不由自主地想替这小孩分担一些。

韩渊不是他看着长大的,成魔后寥寥几面又总是太匆忙,以致这小师弟在李筠心中总还是有几分顽童影子,依稀还是那个跟着自己满山跑的小孩,总得需要师兄们的庇护。

说白了,他也就是闲得慌在这替韩渊管事。

李筠这么想着,觉得自己这假公济私的毛病倒是越发向自家掌门师兄看齐了,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连忙凝神向昭阳城去。


连日暴雨将魔城淹了大半,往时寻欢作乐的魔修已不见踪影。李筠听程潜提过其中盛况,虽然此时只寻见光秃秃的人去楼空,依然揣着好奇多转了几圈,恨不能刻上一句"到此一游"。

他正观光一般兜转,蓦地在顶层一排酒罐旁窥见了一个若有若无的"蟠"字形。

韩渊平日也会来这花柳之地吗?李筠心一沉,还没来得及对同派子弟堕落至此感到惋惜,又转念一想,此人大约也是不屑于同肮泞魔修混在一起眠花卧柳的。留个"蟠"字,至多也是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上旁若无人地同自己喝酒。

这么一想,他又觉韩渊实在寂寞可怜,于是无可奈何地轻轻敲了敲那"蟠"字,佯作自己是在敲这脑子里缺根筋的师弟脑袋。

不料这么一敲,竟似击破了什么屏障一般,滔天的魔气汹汹涌出,卷起翻天覆地的阴翳。李筠一惊:还真让他碰上运气了!

一抹瘴气幻化涂抹出来,杀气腾腾地向他扑下来。李筠剑已出鞘,迎着那黑影奋力一击,心下飞快地搜寻着可用的诀法。然而一击尚未尽然,那团魔物竟已在他刃下撞得稀碎。

更浓的魇瘴自远而至,在淫雨霏霏中颇为幽森。李筠定睛望去,却见一道玄色身影现于其中——韩渊。

李筠:"……"

韩渊化为人形,淡淡地瞥了他一眼,眼底的惊诧一闪而过,随即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,顺手捞起一壶酒。

李筠在一旁莫名其妙道:"你不是养精蓄锐么?"

"养个屁,我来找我的酒喝。"韩渊灌了两口酒,反讥他,"你来昭阳城做什么,寻欢作乐?"

李筠不理他,跃上窗棂坐下:"给我满一盏,我陪你喝。"


俩人酒量都不差,即便喝高也不会是畅所欲言的那类人。李筠喝了一会甚是无言,于是尴尬地开了个话题:"这样总叫我想起在扶摇山时候。"

韩渊懒得同他伤春悲秋,便由他兀自讲下去:"……那会儿我带你偷师父小厨里的酒,结果咱俩都是拔高的年纪,身形大了怎么也进不去。我只好把你点成蛤蟆往里钻,弄得你左支右绌滑进酒缸里……"

万魔之宗在众魔头顶上边喝酒边听自家师兄翻黑历史,这事怎么听怎么滑稽。韩渊实在听不下去,恼羞成怒地一口酒喷到李筠脸上,后者猝不及防地向后仰去,堪堪扶稳了窗,被雨水浇了大半身子。李筠哭笑不得道:"我说,你能不能别叫这雨再下了?怪烦人的。"

韩渊半撩起眼皮看他:"废话,我不想吗?你倒是给我想想法子。"

李筠好一会没说话,揶揄地冲他一笑:"你把你那破阵法拆了不就成了?"


韩渊一怔,飞快地抬起眼看了他一眼,一片阴影恰巧投在他脸上,掩得神情朦胧。他沉默地饮尽了手中那壶酒酿,忽然轻笑一声,沉沉道:"……你知道了?"

"原先只是猜测,现在倒是明朗了。"李筠望向别处,话音里捎着笑意:"行啦,南疆那些邪佞也久不曾作恶了。人家安分守己,你这么一出又是图什么?"

韩渊不语,他便索性跳下窗来,手里的酒盏一歪洒在地上。李筠酒壮人胆地凑到他面前,敛了嬉皮笑脸,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:"若是图我的话——"

韩渊猛地抬起脸,不想这人凑得实在近,俩人的鼻尖倏忽相擦,倒叫这姿势生出些暧昧不明的意味来。他一眼撞进李筠笑盈盈的眼底,只觉气息都滞了片刻。

李筠接道:"其实你一句话,我便可以留下。想来大师兄也不希望我太快回去,你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折腾一场雨拖着我?"

韩渊僵了僵,被酒意浸麻的脑袋缓缓复苏,这会才想起骂人:"滚,谁要留你?"

李筠望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,叹着气摇摇头,心道这别扭劲可真是和大师兄一脉相承,无可奈何地提步追了上去。

他御剑出阁,意料之外地没被雨水沾湿。抬头一眺,才见原是雨停初霁,云开雾散,乍泄的阳光竟将魔气黯森之地润得明朗了起来。

评论(11)

热度(262)

  1. 共1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