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PMF1

胡诌专家

【繁星二十四时/04:00】英雄梦想

*写了舟渡之外,同样伟大的他们。

"每个人都是英雄。"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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郎乔在每次夜班回家的路上,总会与楼底的一群流浪狗不期而遇。

那群流浪狗有大有小,或泥污遍身,或身负残疾。遇到要进楼的来人,便都不约而同地弓起背,龇牙咧嘴地示威。

一团晚风悄无声息地卷来,激得犬吠愈凶。郎乔无奈地叹了口气,不以为怪地转身进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,搜寻货架上寥寥无几的肉罐头。

店老板亲切地冲她打招呼:"小乔姑娘,又这么晚啊?"

"哎。"郎乔生了几分倦意,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。肉罐头已经被买空了,她揉着眼睛在店里转了许久,才找到几块临期的火腿肠。

结账的时候,郎乔顺口同老板寒暄:"新的宠物罐头什么时候能进货呀?"

"快啦,咱这附近也没几家养猫养狗的,进来的货都给你买来喂流浪狗了。"老板头也不抬地数着零钱,"给你打个折吧,大晚上的小姑娘一个人挺不容易,辛苦了。"

"不辛苦。"郎乔笑了笑,抱着火腿肠走出店门。

夜实在太深,周遭只有零星的路灯闪烁,浓郁的夜色立时笼了下来。郎乔哼着轻快的歌,独身走在无边漆黑的静谧里,便利店的灯火在身后远去。

这座喧嚣繁华的城市,只在这样夜深人静时才真正属于她。郎乔并不高大的身影被路灯长长地拖在身后,悄无声息地肩负守护一座城的职责。

流浪狗远远嗅到了气息,窸窸窣窣地钻了出来,此起彼伏地吠起来。

郎乔在楼底蹲下,把刚买的火腿肠尽数拆了,喂给脚边打转的流浪狗。吠声缓了下来,领头的狗率先俯下身,检验了这堆深夜里的过路费,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拂过女孩的脚踝。

"一群小碰瓷精——"郎乔学着骆闻舟的语气,抱肩俯视摇曳着尾巴蹭吃蹭喝的小狗们,没一会便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,"哎,怎么白天从不见你们,一到晚上就都来欺负我?"

流浪狗视若无睹,狼吞虎咽地分食了几根火腿肠,又晃着尾巴走回楼道的入口趴下,终于露出温驯的模样,耷了耳朵。

"你们……"郎乔愣了愣,"是在守楼吗?"

回答她的只有一栋老居民楼的缄默。一条狗无声地抬起头望向郎乔,飞快地眨了眨眼。

最后一条流浪狗啃完了肉渣,兴奋地绕着她转了两圈,像在对这份来之不易的丰餐道谢,随后转身奔向候在楼梯口的狗群。那是一只小奶狗,眼里尚闪烁着无限的新奇,却早已头也不回地追随父辈踏上了一条不寻常的路。

郎乔站在夜色下,与楼道微弱灯光下的小流浪狗静静对视。

好一会儿,她才向前走了两步,脱下了自己薄薄的外套——那是极老旧的款式了,郎乔一直没舍得买件新的给自己。更深露重,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。

秋天又要来了。

"看在咱们算半个同行的份上,"郎乔轻轻蹲在了楼道口边,把衣服往旁边堆了堆,堪堪搭起一个拙劣的小窝,"你们也快回家吧。"

流浪狗一动不动地趴在一边。那只小奶狗低低地"呜"了一声,轻手轻脚地钻到她的掌心里,眯起眼蹭了蹭。

那是偌大城市里,两位惺惺相惜的守护者对彼此温柔的致意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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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然是在一片消毒水味里醒来的。

他微微眯起一条缝,只朦胧地望见苍白的天花板。四肢被锢在病床上无法动弹,只有思绪横冲直撞,莽莽撞撞地串起了粗略的记忆。

迫近的警笛声,尹平近在咫尺的背影,突如其来的皮卡……

陶然的脑袋被记忆里的大雪晃得浑浑噩噩,依稀记起自己在两辆携着火药的皮卡逼来时,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,挤开了摩托车上没带头盔的同事。

同事们呼唤陶副的声音被隔于爆炸的轰鸣之外,陶然在碎玻璃渣的狂风骤雨中,满心除了纠结一团的案情,还留了几分对同事们安危的牵挂。

那个被他挤开的小同事,是刑侦队这批新人里最被陶然看好的一个孩子,生得一身浩然正气,是个朝气蓬勃的大男孩。

陶然在他身上看到过许多自己和骆闻舟年轻时的影子,一颗坦坦荡荡的赤子之心与自己当年如出一辙。

他比陶然多些英武,比骆闻舟多些稳密,满腔热血干净纯粹,是个难得的好苗子,往后大概又会成就一辈人才。

这么优秀的孩子,还要和骆队他们一起继续追查陈年的真相,怎么能折在这么一场节外生枝的变故里呢?

陶然无声地挣动了一下,努力想爬起来察听案情实时的情况,奈何此时伤口不合时宜地发作起来,牵连着满身的夹板嘎吱作响。

他深吸了一口气,竭力把伤痛压了下去,氧气罩里蒙着细弱的喘息。

待到气息平复了一些,他的耳边才若隐若现地飘起说话的人声。陶然支起耳朵,屏息凝神地听着。

那像是一个老太太的声音:"小伙子看着挺年轻,怎么也进了这儿啊?"

……原来只是病房里无意的闲聊。

他在心里叹了口气,意识渐弱朦胧时,忽然听到了常宁的声音。

"……哎,一线刑警么,出任务总难免的。"

常宁笑着摇摇头,顺手掖好了陶然的背角,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绵绵的绷带染下来,一触即放。

病房另一边的人像是带着惊叹:"哟,姑娘,那你这男朋友可是个人民英雄啊!"

陶然吃力地撑开眼,忽然品到了一点受宠若惊的意味,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推让。他想说真正的英雄不是自己,是即将沉冤昭雪的顾钊警官,是像师父一样尽职尽责鞠躬尽瘁的前辈们,是市局里那些正为之努力的同事。

他自小到大,从来都是被人夸赞温柔善良,还没有人把他当成过英雄。陶然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德不配位。

"嗯,他是个大英雄,"常宁忽然开了口,笑意里带着坚笃,后半句才弱了语气,"……但还不是我男朋友呢。"

陶然倏地一震,心里扑朔迷离的案情骤然被常宁的话砸得烟消云散,他的耳边只剩下了仪器运转的嘀嘀声。

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,燕城的气候已经开始回暖。几缕阳光的柔绪软绵绵地落进了病房,悄无声息地滋长了不知名的萌芽。

良久,他好像才终于有了一点勇气,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,诚惶诚恐地握住了那个年少时没敢抓住的女孩的手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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肖海洋答应同学聚会的邀约时,心里依然有些犹豫。

他对高中最深的印象,除了枯燥无味的课堂,就是填志愿那天的倾盆大雨。

"海洋,你填了哪儿?"教室里人声鼎沸,几个同班的男孩趁着嘈杂混乱,凑到了肖海洋身边。

"……走开,别看。"肖海洋一侧身,尴尬地挡住了桌子,没挡住比自己强壮的同学一个伸手,轻而易举地抓到了他的志愿表。

"我靠,你真填了燕公大啊?"几个男孩愣了片刻,随即嬉笑着起哄,"不是我说,你这中二病还挺历久弥新的哈?"

每个孩子在小时候写起"梦想"的作文时,都有过好高骛远的渺愿,"我要当解放军""我想做运动健将""我的梦想是为国争光"云云,层出不迭。

但能像肖海洋这样直眉楞眼地把"我要当警察"从小学写到高考,最后还真的付诸了实际的人,实在是少见的奇葩。

他手忙脚乱地把志愿表抢回包里,固执地重复:"我就是想当警察。"

窗外大雨瓢泼,闷雷的轰隆声轻易吞没了肖海洋的话音。没有一个人听到这句倔强的争辩。大家只顾收拾了东西,三三两两结伴共伞地回了家。

肖海洋没有带伞。他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等雨停,满眼茫然。雨幕氤氲迷离,朦朦胧胧地看不清前路,他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,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云开雨霁。

肖海洋下定了决心,咬咬牙一把推开门,孤身冲进了漫天大雨里。

那条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路比想象中更艰难。后来肖海洋果真尝了许多的苦,也经历了许多事,擦线过关的各项考核,总被忽略的推断缜思,一时疏忽导致的暂时停职,似乎都在无声地劝告他不适合当个警察。

他只有拼命地咬紧牙关,在风雨飘摇的命途里惦念片刻顾钊拥抱的温暖,便又可以努力地走下去。

直到风雨落定的那一天。

肖海洋站在饰满鲜花的陵园里与顾钊的遗像面面相觑,忽然惊奇地发现,自己的眼眸里已然有了那个人熟悉的坚毅。

他想起许多年前,顾钊半是哄他半是鼓励的话:"海洋,你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像叔叔一样厉害的人的。"

那时肖海洋别扭地低下头:"我做不到的。"

"你可以的,"顾钊的目光轻轻地掠过他的脸颊,像一个温柔的抚摸,"叔叔相信你做得到。"

顾钊当年其实只是无心插柳,没想到随手栽养的一株瘦弱苗子竟有如此不屈不挠的生命力,在他离去的十几年里,带着死活不息的执拗与深情,挣扎着长成了一棵葱茏茁树。

隔着苍茫的十五年,肖海洋与顾钊的遗像遥遥对望。他用力地挺直了腰板,对着那张熟悉的黑白遗像,庄重虔诚地敬了一个礼。

一枚树叶轻飘飘地落了下来,温和地抚过了他的脸颊。

"海洋,这是你吧?"

觥筹辉映间,忽然有个老同学举起手机,翻到追授烈士的仪式上肖海洋与顾钊遗像的合影。

"啊……是我。"肖海洋本就不适应这样的场合,猝不及防迎来众人目光的聚焦,尴尬得无所适从起来。

"哇!"一个咋咋呼呼的女孩凑了上来,"就是你破了最近那个老警官蒙冤的案子吗?"

肖海洋不好意思地别过脸,做好了自己又要受一番冷嘲热讽的准备:"呃……我只是参与……"

"嗨,别谦虚啦!"不知是谁领了一声,端起酒杯,"来,我们敬伟大的肖警官一杯!"

十几个酒杯一齐敬向了肖海洋。他怔怔地看着,忽然眼眶一热,举起摇摇晃晃的杯盏,仰头将满杯酒悉数灌入,灼得心头滚烫。

大抵少年皆如此,可以凭一腔热血拯救天下,也可能被一个目光轻易摧毁。

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抱起那腔英雄意气,一往无前地走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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